短篇 - 雨果
相框中的男人穿著美軍的制服,他頂著一頭平平的草地頭一臉幸福的抱著比他稍矮的父母,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站在畫面正中央,這是一幅十足幸福和藹的家庭照。
那時候,他的臉上還沒有疤痕。
那時候,他的雙腿依舊健在。
那時候,他的精神十分健康。
自己的英文口音仍然帶有濃厚的澳洲腔,雨果將相框放回床邊,帶著淺淺的笑意看向另一幅被特地框住的相片。
略為幸福的笑容以及身邊那璀璨的微笑,這是他所熟悉的那一位熟客、朋友、愛人,喬爾的笑容總是像可以融冰的太陽那樣照耀著他。
手指撫過相片中喬爾的臉頰,雨果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的盯著相片中的他。
…可是人不是太陽。
上一次耶誕節是第一次到對方家中渡過,以好友的身分受到盛大的邀請,又驚又喜的同時,雨果看見了不同於以往跟自己聊天的他,更為率性放鬆的感覺,溫暖的房子中完全可以看見一個小男孩在玩耍的身影,他被對方小時候胖胖的樣子逗笑了不少。
家族相簿中出沒在小喬爾身旁的一位高大身影,雨果看著對方的軍服並凝視那頂軍帽幾秒,敏銳的沒有提及對方的事情,並向著喬爾母親說明他會繼續努力把喬爾養壯的,當然他只負責提供營養而非鍛鍊的部分。
那幾天,過的比他想像中美好。
當他晚上靠在對方身旁睡覺時,雨果雖閉上了雙眼,心眼卻是睜開的凝視著天花板。
他想到,他們之間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好好說過。
一些過去,一些其實不用開口也沒關係的事情,一些無聊的往事,一些沒必要去解決的創口。
像是一隻腿、一個爆炸或是一頂帽子…
當初去看醫生是為了拉法葉、為了妹妹和家人,不是為了他自己,明白該融入正常人生活是一回事,實際上能融入則是另一回事。
「用獵槍的話會讓我有在工作的感覺,而且從鏡中看出去的世界,比你想像中可怕。」他曾經這樣回答喬爾關於打獵相關的問題。
不用回想就可以擁有食指頂著板機的感覺,從鏡中看出去的世界是被限制住的,雨果明白在那個世界中永遠只會有一個結果,便是看著世界中的另一個人死亡。
為了一個人的資訊調查可能一個月至半年,達成目標前可能還需要趴在艱難的地方好幾個小時,目標完成後還需看情況做後續的離開行動。
準備扣下板機的時間流逝的非常緩慢-
他的心跳聲在耳邊逐漸的放大,體內氧氣隨著自己的吐氣逐漸消散,他的脈搏數越來越低,在到達一個他自己習慣的完美值後,他的食指扣了下去。
從架槍、等待到完成任務,都是他的世界。
屬於雨果‧摩頓的,一個人的世界。
完成任務便是他活著回去,要是失敗了回去的就是自己的屍體。
他印象非常深刻,讓自己的呼吸亂掉的那個時刻。
當他完成目標要準備回去,眼睛將從那個世界離開的剎那,他看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。
他該立刻從狙擊處離開,但那時他卻徬徨了一小段時間,頂多區區幾分鐘也令他陷入困境。
孩子,那是一個剛失去父母的,一個孩子-
帶著些許的皮肉傷回去軍營,醫生評斷出他需要點時間休息,接著事情就發生了,發生在行軍的路上。
不自覺的摸向自己的右腳,雨果抿抿唇,他下定決心的走向書桌書寫了一張紙條,用膠帶簡單護背後貼到後門上。
開著自己改建的露營車前往自己熟悉的山區,有些事情,他想在環境輕鬆的地方說。
喬爾從未過問他身上的傷、他的腿、他的PSTD,他只有在自己在路上發抖走不了的時候抱住他;在自己行動不變的時候幫助他;在他有需要的時候溫暖他。
他…也想成為可以讓對方依靠的存在。
創口總是要治療,不然只會放在那處化膿,最後緩慢的潰爛,這是他自己從自己身上了解到的。
從原先的客人變成朋友,接著是戀人,儘管兩人的關係進展到這一步,他依舊沒把自己放在可以站在喬爾身旁的屬於伴侶跟家人的位置,他的缺陷太多,腦中總是有一股聲音把他拉往黑暗的鏡中世界裡。
但跟上一次的那種自卑感不一樣的是,他這次可以準確的告訴自己跟世界,他『想』站在那個位置,他想成為站在那個位置的人,他這次可以自己離開那個令自己被困住的蹲點,前往下一個地方。
什麼時候讓自己這麼喜歡他的?…大概是看見那個吃得十分幸福的笑容的時候吧。
很餓的時候會有些狼吞虎嚥的像個孩子,沾著醬汁的嘴角笑起來的笑容他不用閉上眼睛回想便能看見,他愛他太陽般的溫暖跟溫柔,當然也可以包容對方陰冷的黑暗。
他愛他,他真心的愛上了這個男人,雨果不曉得自己現在的嘴角正因為對方而悄悄的上揚。
將車停靠在較為寬廣的空地中,他走下駕駛座,打開房車裏頭的燈,並拾起那把打獵用的弓。
今天會是個特別的日子,可得好好的給他煮頓吃的。
雨果離開房車的笑容十分燦爛,像是可以融化冰山的太陽一樣。
給喬爾:
山上,可以洗澡的河邊,不是說我躲去哪都找的到我嗎?一等士官長。